风铃并不惧怕这个表面平静实则并不安逸的地方。在那个女子走后,她从马厩混到了厅堂的附近,虽然厅堂多守卫,但对于女子,他们都不太注意,为了行动方便,她早已在房内梳好了最平常的丫髻,又顺手牵羊,从屋内拿了一个银唾壶,混在一群低眉顺眼的侍女里,在庭院里走来走去,把地形看得熟悉了。
大厅内点着高烛,杯盏交错,轻歌曼舞,冯远秀和几名青年男子相陪,楼少则心不在焉的喝酒,眼神清明的很。
夜已深,她也不在外面多作徘徊,赶紧又顺路摸回屋子里,拨小灯芯,却有些独不成眠。脑海里天马行空的想着一些事情,恍惚间,就觉有些事情好像已经年代久远,渐渐不太想得起来。是前世的事情模糊了记忆,还是这一世的记忆被有心遗忘?
半夜的时候,楼少夹着酒意进来,她睁开眼睛对上他:“回来了?”
“还没睡着?”他的脸有些红,像桃花一样,眸子依然是惊人的清澈,关上门随口问道:“在想什么呢?好像很认真的样子?”
风铃歪着头想了想,“就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有些不对劲,但又好像本该如此。”
他行到床边蹲下,深深地凝望住她:“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何必那么费尽神思?”
风铃也觉得她的话有些不着边际,忙另外转了话题道:“应该是在想你。这么大半夜了,你和那个冯远秀在一起,我总觉他不太安好心。”
楼少的笑寂寞中带着暖意,用双手捧起她的脸,酒香呼吸到她脸上,“原来是在想我。”
风铃有些心跳,拉开他的手指,楼少轻笑出声,脱下外衣躺在她身边,这些日子来她已经习已为常。
“这钱门关属我王叔景阳王所辖,冯远秀驻守这边地多年,是我王叔最信任的人。我们的事目前已传遍整个天和大陆,作为一个边城守将,有些许言词不敬也属正常。”
风铃自是理解,尽管她明白这件事前前后后不过是卫泓玉找的借口,将他们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身上不觉还是有些冷:“清戈……你不该带走我,不仅有损你的名声……”
“我不后悔!”他打断她又在自责的话,脸忽然之间变了,不再是一览无余的俊朗,而多了几画至美的阴影。他仔细的考虑了下:“你在我身边,我才不会分心。有些事情是迟早都要去面对的,并不能逃避,为何不让它来得更猛烈些?皇祖父年纪已大,一些根深蒂固的弊端即将显现,周边各国的蠢蠢欲动,藩王的争端……风铃,接下去的日子对我至关重要,你就呆在我身边,好不好?”
他难道不明白,因她而被挑起与大周的争端,他的国家会容于她的存在吗?
风铃有些艰涩,却不能回避:“清戈,我记着你的话,可我此时无法答应你,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样。你对我并不是太了解,不知我从哪里来,不知我下一刻将会在哪里。而你对我也太复杂,你的家族和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楼少漆黑的眸子里唯有磐石一般的坚决:“我就是我,我对你永远简单,我喜欢你,不需要知道你是哪里来,也不要知道你到底是谁,只要你肯跟我说心里话,没有我们一起解决不了的。一个人的命运我不相信是注定的,一定要靠自己来写。”
他让她枕上他的手臂,轻轻道:“只要你认为我能够让你安心了,你再告诉我你的来历……我想,一个长期受人欺压的小孩,不可能还有你这种性格;如果有你这种身手,也不会任朱家人欺凌;你常常提的我们那边是指哪里?为何对着我要说你们这里?我等着你有向我解释的一天。”
原来他早对她的来历有所注意。风铃望着他,惆怅而迷惘,他的话语,他的坦诚,声声打入心坎,铁石之心,也有潮水漫来的一天。这少年美若朝阳,坚若金刚,他的眸子,永不生锈的银子般,闪闪生光。
在熔岩洞的舍命,亡命般的吸出蛇毒,隐藏不欲她知的痛苦,当她转身离去时如孩子般痛入心扉的哭泣,一桩桩一件件,莫不是她心痛如绞的根源。
她闭紧眼,掩饰眼眶里的湿意,已擦肩而过的,就让他成为过去,她的辜负,她宁愿承担那一份罪孽。不为其他,单只为眼前少年的痴与信,她愿抛却她的一切所有。
认定的方向,就定要如他一般无悔到最后。
久久无声的房间里,一阵倦意袭来,她翻了个身,他替她将被子裹好,然后往怀里一抱,两人沉沉睡去。
在梦里,也总是不安稳,隐约梦见楼少在和别人说话。
她侧脸,没了楼少的手臂,外面陆续有说话声传进来。
“殿下本不该出现在钱门关的……太危险了,皇上对此……要不是您沿路留下标记和皇上的猜测,我们也难赶得急到此地……”有个男子的声音,并不熟悉。
楼少答道:“已经做了,又怎样?我也到了这里,总也是要回去的……皇上欲让我们怎么做……”
“皇上英明,令我和胡鹏带着大军已到钱门关,现在都在南城门外,未让冯远秀发现。还有,果然如皇上所料,据刚得到的消息,大周与蓝月国联盟,已在魔域岭集结,近日必会对钱门关有所动静……”
“他们兵力如何?”
“目前并不知,正在让人前往探查。”
楼少沉吟了一会,“既然你们是皇上秘密派来增援的大军,危机已现,我自当仁不让,要与联军决一死战。让胡鹏带他们就在城外,你和李清带三千亲兵过来,先看冯远秀态度如何后,我们再定论。”
“是。一切但凭殿下安排……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定要敬她,和对我一样……”
“遵命。”
风铃坐起来,大周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仅囤积兵力蓄势待发,甚至早与蓝月国相谋,欲同进燕国边境。以两国的有备之兵力,同攻这不甚牢固的边城,岂不是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这场敌众我寡的战争,尽管燕国皇帝有所察觉,暗派兵力增援,要战胜,能有几成胜算?
一会儿,楼少走了进来,“风铃,你也听到了吧,我把这次事情办好,我们俩就更顺利了。”
“可是好像并不乐观。你有把握么?”
楼少脸上肃穆,有一种不可侵犯的神气:“没有把握。不过,在当今,豺狼横行,欲逐鹿天下,仁者在强兵面前,若不能克敌制胜,只能束手就擒。”
他望向她,“这是皇祖父给我适应乱世磨砺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可信得过我?”
风铃点了点头,她知道这点头的意义,这一切皆是身份使然,但她决定与他携手红尘,冲破重重壁垒,不在乎花前月下,只愿能并肩齐进。
燕国皇上此次派来在燕国颇具盛名的青山先生为军师,胡鹏为将军,带兵五万,从上京未经景阳王允准,秘密行进到钱门关。燕国皇上此举,第一是担心边城守将多年安逸,对于突然而至的战争恐反应不及;第二是担心皇太孙已身在边关,景阳王或许会找各种理由拒不出兵,任由联军将一城人困死于此;第三年少的皇太孙崭头露角,这是一个大好时机,既可以磨砺,更可以让他趁此制藩,对他以后能顺利登上皇位,将奠定牢固的基础。
可是楼少对冯远秀的调遣却并不顺利。
当青山先生出现在他守城府的时候,着实令他惊了一下。
青山先生向他陈明远在百里外魔域领的联军情况,作为一个将领,他还是高度引起重视,着侦查兵极力探查,消息果然不假。魔域岭外,已集聚联军二十万。
蓝月国本是以游牧为主的国家,骑兵彪悍,勇猛善斗;而大周亦出精兵十万,强弩无数,这样的组合,就是一支超强铁甲军团。
冯远秀当即就招集所有兵将,各处紧力防卫,加强军事防御,兵士操练更勤。他不失为一个责任心较强的边城守将。
当他派出去通知景阳王的人马去了四拨都无回音后,也就是说,当联军开始进攻,想即时得到景阳王的增援,将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后,他却仍固执已见,没有景阳王手书和命令,没有皇上的手谕,他的兵马绝不能越级任由楼少调遣。楼少清楚,他是见他年少怀着轻视之心。而青山先生来时,并未有带皇上手谕,一些有利的建议他或许会听,但想调兵,他自当不会理会。
青山先生知道,以冯远秀钱门关现有的八万兵力,若要守住二十万大军的强攻,就算再有战术,也多顶不了几日,就可能会被攻破这座并不牢固的边地要城,为今之计,唯有二兵合一,增强其聚集力,方能有勉强一战的实力。
而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是,据不确切消息,此次联军,竟请到在天和大陆见首不见尾的洛先生出任军师。他向来踪迹难寻,据传,以他的才情,可鼎足立国,若与青山先生联手,可天下无敌。
当然,这都是外界所传,在这各平年代,又有谁曾去较过真假?
就在这座守城府,楼少独居的厢房里,大帏幕后。
风铃沉静如水,燕国皇上恐已料准景阳王不会出兵,却只派给楼少五万兵力,如今冯远秀不听调令,二兵各为其主,更难抵御强敌。燕皇既然能判断到联军的出现,他不可能不会预料到这件事的发生。换一个角度想,这是燕皇交给楼少的一个难题,他是在考验他的能力。
“殿下,冯远秀不能为已用的话,不如将他杀之……”一个年轻将领甚为气愤,大声说道。
楼少倒是沉稳,他的声音有种王者尊严:“此举不妥,他亦乃我燕国将领,并无犯过错,再者他在边城驻守多年,颇受民心拥戴,我们用激烈手段除他,反而更乱军心,联军破城更是易如反掌。”
青山先生扫视全场,最后定在楼少身上,目光如炬:“有两条路走,第一是把我们所带来的五万精兵交由他一起统领,从而达到二合一的集中力量;第二就是殿下拿出让冯远秀能服从于您的实力,以德才服人,让他心甘情愿伏于您脚下。”
青山先生分析得很在道理,风铃不得不承认,这就要看楼少如何选择了。
楼少目光冷冽,清声道:“现在要让冯远秀听命,并不是一件难事。难就难在我们击退联军后,还有黄雀在后,再对我们进行突袭的话,必定无阻挡之力。”
青山先生动容:“殿下难道有所发现?”
楼少微点头,“我这次之所以要落钱门关,就是曾在不久前的北漠与大周交界处见过一支夜行军,因为方向朝此,是以我才日以继夜的赶过来。当时以为那只军队是大周准备偷袭钱门关的,但此刻看来并不简单。所以,依我所见,我们的五万兵力不宜先行出动,继续隐匿暗处,那只夜行军不出现则已,若是出现的话,定是更具有杀伤力的后继部队,我们不得不防。”
这件事情风铃是知道的,现在城内八万兵力对付二十万精兵,虽是悬殊,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而可怕的,却是那支一直不知其踪影的暗军,必须要防。冯远秀管明,楼少管暗,也不失为一好计策,可惜的是不能将冯远秀收入已用,以削弱景阳王的势力,以此建功拉拢人心,是为一大遗憾。
外面一阵喧哗,军人们走散了,众人议定:暂全听楼少调遣。因已急报景阳王这边迫在眉睫的战事,先尽量助冯远秀坚守阵营,随机应变,再等待那可能不会来或许故意迟来收尸的景阳援军。
青山先生与李清楼少掀开幕布同时走来,风铃知他们还有事情商讨,她机灵的为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茶,便安静的坐在旁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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