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夫子,她骂你...她怎么能骂你...”
当韩情疏走近恪五身边之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白天里考究之时,自己点评评萚六琴谱不熟识,琴音戾气太重,理应修身养性。不知是哪一句话惹怒了这位嫡皇女,竟当场摔了棋盘夺门而去。
不知后来萚六皇女又说了些什么,竟惹怒了恪儿。
她语重心长的说:“纵使你心中愤懑,也应堂堂正正....”
说教的话就这样顿住了,顿在了恪五扬起的小脸上满满的患得患失之中。她走上前去,将恪五揽在怀里,一如儿时一般。
“她骂夫子,她就应当付出代价。”
韩夫子没有看见,恪五在用万分委屈的声音说这句话时,是怎样的凶狠。
后来恪五与她说,她在学堂之中没有朋友,没有可倾诉之人,只有夫子一人能诉一诉心里的苦闷。
于是,韩情疏对她说:“身为皇女,身边要有可用之人,有些事情我老了,或许并不能感同身受的与你一起商议。你还是需要有自己的朋友才行。然则皇上为皇女们挑选伴读,也是这个意思。”
她又苦心教导,如何与恪五的伴读方成寒交好,如何让方成寒忠心于自己。韩情疏想着,若是有一天她不在了,恪儿也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日,当圣旨悬在她头顶之时,她仿若置身寒冰之地。
她不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是她从小疼爱的孩子害她到这般地步,竟然让她背上了谋害皇嗣的罪名。
这些年,她都纵容了这个孩子一些什么啊...
韩情疏接下圣旨,回身到学堂之中,将干净整洁的夫子衣裙换在身上,为自己挽了一个最温婉最喜爱的发髻,又在发髻间簪了一支浅黄半开的桂花。
纵使身死,她也仍是韩家贵女,是名动玉京的韩情疏。
韩情疏几乎是以她前所未有的刚烈喝下的那杯毒酒,她的姿态中带着满心的不甘,甚至有一些许悔恨。她一生风平浪静,第一次尝到了悔恨的滋味。
当毒药的苦涩掩盖住了酒的香醇,但她下意识的分辨出来,这是恪儿每每苦闷之时喜欢喝的酒。
她发现,她不恨恪儿害她至此,而是后悔自己的纵容让恪儿误生邪念。
她骤然无力的放下酒杯,嗅着发髻间那淡淡的桂花香气,看着屋子中恪儿与自己品评琴谱,对弈悔棋的痕迹,她突然不怪恪儿了。
她知道,那个孩子定不是故意的。
躺在藤椅上,韩情疏看着毕生心爱的古琴,却没有力气起身拨动琴弦。
她仿佛听到了有人冲进了学堂,还重重的摔在了学堂门口。
她感受到嘴角的血流了出来,腹部仿佛有万千刀剑在剐烂她的内脏,太疼了,疼的她不经意间将眉头皱的很紧。
她最终也没能维持住韩家贵女的端庄形象。
那个人好像踉跄的从学堂门口爬起,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冥冥之中她知道,那是自己疼爱多年的恪儿。
她想告诉恪儿,我不怨恨你。
她想跟恪儿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最想说的,是当年未出口的教训。
她应该劝她,应该引她上正路,她应该讲:“纵使你心中愤懑,也应堂堂正正做事。且放一放心中的怨念吧,将你阴私的手段都收起来,为自己谋一个光明敞亮的前程。你不必小心翼翼,你可以坦荡...可以有自己的天地...不必拘泥...”
孩子,你本可以有堂堂正正的前程啊。
她没有力气了,真可惜。
眼前的黑暗将她吞噬殆尽。
意识朦胧之间,她仿佛听到恪儿推开了房门。
她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瞬间,
听到了简清恪最后一声:
夫子。
孩子,你要走正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