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善无恶,亦正亦邪。没有信仰,不存怜悯。”刘肇轻咳,将手中的药再一次一饮而尽,“这样的人,最不易为利益所惑,因为,他最不看重的便是名利。但同样,亦不会为利益所牵制。”
“他不会因为朕给了他权,便甘心忠于朕。因为他这样的人,从来,都只忠于自己。”
刘肇缓缓放下手中的药碗,看着一旁瞪着双眼,脸色异样苍白的邓绥。
“一味地退兵,往东而去。你说说,他想去何处。”刘肇恍如叹息一般,“为何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分……”
一旦邓骘死了,邓家余下兄弟并无能人,只怕邓家于兵权上,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衰落了。
可内忧外患,朝中可用之将本就少。
清河王挑起的这一场长达十数年的内耗。光是将门之族,便先后损了马家,覆灭了窦家,离间了阴氏与皇族,如今,又要打压下邓家。除了数年前方才在朝中崭露头角的梁氏,余下权贵之家皆有损耗。
想来这邓骘会有如此异心,与清河王也脱离不了关系。
只是,庆皇兄,这些,真的值得吗。为了得到一个皇位,将朝堂搅弄成如此模样,真的值得吗。
“陛下的意思是……”邓绥蓦然想到了什么,惊得踉跄着,扑通一声又跪下,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不……不可能……这……这绝不可能……陛下,这不可能!!”
“还有什么不可能的。邓骘手持窦家半璧兵符,如此方向,可不就是退往窦宪旧时封地么……彼时,朕还存着个念想,不愿给窦家扣上反贼之名,更盼着,不牵涉太广……毕竟倒台一个窦家,如若扣上叛国之罪严查,只怕是朝堂上下一半的人……都会被牵连进去……”
“朕保了一个窦家,保了彼时国本不动,可却未想过,也会引来如今的大祸……邓骘如今的手段,和清河王刘庆,又有什么两样……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一种人罢了……他手中的兵权,一旦融合了窦家残权,那便是第二个窦宪……”
邓绥从未见过刘肇如今的模样。
当年窦家造反时,清河王联外寇逼他退位时,他都未曾是如今这般颓败到安静的模样。
“兴许,错的是朕也不一定。兴许……不过是朕,还太过片面。还有太多的东西,难以预料,无法掌控……兴许天下,就该是庆皇兄那样的人……应该当上的……”
“如果在清河王初提出禅位时,朕不那般执着,是不是如今也不会到这样的地步。益州千千万万的性命不用死,皇姐也不会自尽于府,终归,这结局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徒劳挣扎一翻……”刘肇沉着声,望着邓绥,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缕淡淡的笑意,双目无神,“因为他们……比朕更狠。”
“朕想要赢过皇兄,就必须变得比他更狠。但是,一旦朕真的可以做到那种程度,那么朕大抵也会忘了,朕最初我有这份权力,为的是什么。”
“抛去所有的仁义道德,泯灭所有的良知初心。如果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才能够坐稳君王之位,那么,朕坐上君王之位的意义,便也不复存在了。”
邓骘想要造反。
此时此刻,邓绥却并未听进陛下所言,满脑子想得都是,邓骘竟想要造反。
他不惜连退数百里,弃万人性命于不顾,弃家国安危于不顾,也要整合兵力,欲图造反。
可——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之间,邓骘就要反陛下了?!
明明……清河王败势已显,为何,为何她的兄长,会成了清河王刘庆死灰复燃的那一枚棋子。
刘肇此时此刻,却恍若陷入了最艰难的境地。
一旦下令铲除邓骘,且不论成功与否,那都是一场举国的浩劫。这场浩劫中,大汉朝就此亡国也未能可知。
好不容易,尽量无损耗地从窦家手中削了兵权。但彼时局势之乱,也非今可比。如若想再削一个邓骘,不知要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
“陛下!”邓绥猛然道:“陛下,臣妾,有两个提议。陛下若无它法,可从中择一。”
刘肇转眸,看着邓绥,轻轻地道:“唔。”
“第一,以臣妾为挟,逼迫邓骘退兵!”邓绥看到刘肇神色有异,未能等他多说什么,便接着道,“臣妾再清楚不过,对于阿骘来说臣妾有多重要。阿骘斩杀来使便是分毫不退让的气势,没有交涉的可能,便只能威胁。若是必要时候,臣妾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求能为陛下保住江山而不计生死。”
“为什么。”刘肇看着邓绥如今依旧烁然的神色,心中不禁浮起了疑惑,“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你却还希望朕赢。”
“因为陛下是对的。”邓绥伸出手,握紧了刘肇冰冷的手,说道,“因为臣妾相信,陛下是对的……因为臣妾相信,只有陛下……才是应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所以臣妾,一如当年窦氏之乱时一般,依旧坚定不移地选择帮助陛下,这一次,不为荣华,只为天下!”
“陛下不是说过吗。若来日真有此一时,要臣妾替您,担起这天下。这一句话,臣妾此生,至死不忘。”邓绥缓缓地站起身来,“螳臂当车也好,杯水车薪也罢,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便应该试上一试不是吗?!”
“可是,朕……”
“陛下为何妄自菲薄?”邓绥此时此刻显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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