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酒如命。
据说欲望本就是一样的,杀欲,□□,食欲。
而人就是欲望的本身。
所以甄如花也是有欲的,甚至有时候,为了达到某些欲望,她可以不要命。
只是这次,男人并没有要了她的命。
这连甄如花自己都觉得奇怪。
她享受男人刀似的身体,也享受他身体上刀的锋利,只是那锋利最终没如预料的割到她身上,这叫甄如花反倒有点不安了起来。她抚着他背上的刀,他咬着她的背。
“你背上画的是什么。”然后她问。
“你的命。”他答。
“所以要取走?”她再问。
“暂时还不会。”他答。
暂时。
暂时是多久?
问这问题的人一定很蠢,甄如花觉得自己比蠢人还聪明那么一点点,所以她决定不问。
下一口他咬在了她的腰上,有点痒,更多的是疼。
她喜欢这种疼。所以腰一弯,她把更多的关注包进了他身上另一把刀的刀锋内。
刀鬼死的那天,甄如花正在西子楼的楼廊里嗅着桂花香。
脚下一坛酒,好大的一坛酒,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有个人会来这里喝干它。
这天她以为他不会来了,因为比往年来迟了很久。
可他终究还是来了,一身黑衣,在天际泛出的鱼肚白下像幅走动的水墨画。
至今还记得他那时说过的话,还有他脸上的表情,他的脸很苍白,所以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清晰,他在她身边站着,低头看着她,样子很恬静。廊下铁马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带着锈腥,以及淡淡桂花的甜,这味道叫人不清醒,甚至有些做梦的感觉。
甄如花不太喜欢的感觉。
“那人叫小铁。”随后听见他道。一字一句:“替我把这个交给韩大人。”
说完他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睡着了似的。贴近她皮肤的那侧衣服冰冷透湿,染满了他的血。
甄如花捏着他塞给自己的那封信,感觉自己依旧在做梦。
梦见那个能在自己咬下半口馒头的瞬间砍下百口人脑袋的杀手死了,被一个叫小铁的人杀的。梦见这杀手临死前说了一个他最不能说的名字,并且把那件对那个人无比重要的东西交给了自己……
真的,做梦一样。
接着,她做的事,她不清楚刀鬼做了鬼以后会不会放过她。
她没把那信交给刀鬼口中的韩大人。
因为死人是不需要看什么信的。
韩大人死了,就在刀鬼死后不到半个时辰,死在了甄如花的手里。为这一天她等了三年。
骆展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韩熙年麾下一把刀。
欲近韩熙年,必先近其刀,所谓刀不离手,手不离刀,哪里看到韩熙年的坐骑,哪里必能看到刀鬼的身影。同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就像形与影。
要取韩熙年的命,必然过刀鬼这一关。
甄如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刀鬼的对手,不确定是不是对手,杀手便不会轻易出手,这是阿姐反复交代的。
宁可等待,十三门的人绝对不会承受失败。
于是三年,只为了了解刀鬼这个人。
为了了解刀鬼的刀。
为了了解刀鬼出刀的手。
只是没想到最后一年,他却死在了别人的手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的手上。
那个人叫小铁。
割下韩熙年的头交了差,甄如花最终也没有打开过那封信。甚至那封信被自己弄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因为同差使无关,同差使无关的东西就同自己完全无关。
而刀鬼做了鬼是不是会放过自己,那也是与差使毫无关系的事情了。
只是往后每一年桂花盛开的季节,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会去西子楼的楼廊上坐一坐,带着一坛酒。
因为可能会有人把它喝完。
那天晚上杀了韩熙年,再回西子楼,甄如花没有找到刀鬼的尸体。
不知道是被酒楼的人看见赶紧收拾了,还是被哪个有心人带走了。
只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空气里还残留着那男人身上的味道和血腥,可是躺着他尸体的那张长凳上很干净。
干净得看不出一点点血迹。
半坛子酒上旋着桂花飘落的残叶,她记得很清楚,那酒她是一口也没有喝过的。
因为酒里有药,那药无色无味,却能在一定的时间里麻痹人的感觉。
风又起,花又香,铁马又脆响。
叮当,叮当。
每年这季节总会让人有一点点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