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人博弈,谁又会为这些付诸性命的下面人哀婉?战,大杀之器也,何时世间恶人才能尽除,人心恶念才会消弭,百花才能代替硝烟开满大地?
“砰——”一声响,尘土飞扬,随之传来一声尖叫,一少年人被一个腮胡光膀的大汉高高抛起!
蓝兮萤眼疾手快,在少年人体内施一个金刚咒,少年重重摔在地上,毫发无伤。
少年人起身掸了掸一身灰尘,略有疑惑地向四周看一看,来不及揣摩缘由,又立马冲入人群之中。
蓝兮萤立即施牵引咒把他带出人群,细细瞧他面目,灰头土脸,被冻成紫红色,本是少年人该有的丰神俊朗,朝气蓬勃,却写满沧桑,死气沉沉。
他用一种警戒而不解的眼神看着她,不说话,但一副随手准备抡拳打人或撒腿就跑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也许我可以帮助你。”蓝兮萤轻轻一笑,靠近他几步。
这话一出,少年人怔了怔,未出声音,泪水已蓄满眼眶,他开口,声音哽咽:
“爹爹好苦!好苦……”
“告诉我好吗,我不希望看到眼泪从你眼睛里流下来。”对少年的悲伤,蓝兮萤感同身受,虽然还不曾知道他的难处。
明明是掐指一算就能明了的,兮萤终究不愿,毕竟是他人难处,且不论人家愿不愿意轻易为外人窥探,她首先是不愿的。蓝兮萤未曾把自己视为高高在上的仙神,说到底,她也只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罢了,而谁又不是呢?
……
暗沉沉,昏蒙蒙的天气,灰色的云,淅沥的雨,破旧的茅草小屋。
屋外的荒地杂草丛生,怪石嶙峋,屋内灯火如昼,在凛冽的冷风里,烛火明明灭灭,摇摇欲熄,房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让本是幽暗的屋子更充满血腥和死气。
床板干硬,湿冷的床褥在天寒地冻的玄阴国冻得犹如坚铁,床上的人衣衫褴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瘦削几近干瘪,几乎不成人样儿。
他气息微弱,只见出气而不见进气,分明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回天,那最后一口气却还是迟迟咽不下去,不知这未老已迈的老农,还有什么放不下……
“爹爹为东家勤勤恳恳了一辈子,曾经年轻力壮之时,与东家兄弟相称,他干着最重的活儿,拿着最少的钱……可是爹老了,一身伤病,干不动了,东家不由分说,就把爹爹赶出来了……没有吃的,没有药,爹已经撑了半个多月,我求东家,求邻居,没有一个人肯帮忙……今天,官家老爷们施舍给我们的粮食下来了,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饱一顿,我一定要抢到一些,至少,也不能让爹饿着肚子上路……”
爹爹啊,可怜你,为了养育我,省吃俭用辛劳一辈子,到头来却连一口吃的也难找!仗就要打起来了,没有希望了,你怎么还不肯离去,还要留在这边受苦呢?你还在留念什么?
近些年旱涝频发,粮食没有收成,又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仗还没打起来,百姓已最先开始受害。事已至此,蓝兮萤还能说什么呢?只是默默叹息一声,运转仙灵,在门口的荒地上施了个生灵术。
冰蓝色光芒在上方缓缓流动,变成一场还春雨降落土地,一粒谷子伴随着能生发万物的还春雨一起落入地里,仅仅一刻不到,它发芽、长大、开花、结果……
在灵气滋养下,屋里屋外盛开百花,百花过后,就是遍地黄橙橙的谷子,粒大饱满,株株枝头被压弯。
屋内迷迷糊糊的老人从窗户中注意到了这一切,眼睛里难得闪烁起光芒,他一改病容,竟还算利索地下床出门,走进满地金黄中,抱起一把谷穗就不松手了……
许久许久……
老人回过神来,看向蓝兮萤。
那种发自内心的眉开眼笑中满是感激,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蓝兮萤明白。
她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老伯,这天下都是你们奉养的,不必感谢我,要说感谢的,应该是我……”
老人又望向眼前这个晚来所得的唯一的儿,少年人赶紧依偎膝下。
老人欣慰地笑了笑,长吐一口气,整个人都倾在了儿子的身上,他缓缓闭上双眼,这一次,竟是再没睁开……
“爹——”
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喊,蓝兮萤心头酸楚喷涌,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老人一直不能咽气放心不下的,原来正是他那唯一的儿。是啊,瓶无储粟,世道如此,叫他怎能安心抛下儿就此离去呢?如今看到这满地谷黄,才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吧。
他去得是如此突然,又是如此安详,蓝兮萤本想出手为老人续命,可也就是这一刻,生命说走就走了,没有等待她一刻!
“孩子,放心吧,你爹爹这一生已经够苦,如今解脱苦海了,他的身后事就交给我,我保证让他在来世能好好活着,当然,你也要好好活着……”
“……”少年呜咽着,“谢谢姐姐……”
“我走了,记得,好好活着……”
“姐姐,您叫什么名字?”
“蓝兮萤。”
“我,我现在叫寒谷……”
蓝兮萤最后回头对他莞尔一笑,转身离去。
寒谷……寒谷……新的名字,新的人,既然旧的人已去,那旧的名也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