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接一个,永安的百姓就这么闭上双眸倒下,但每一个人都被从大地冒出的霞光轻柔地托住,就这般陷入暂时的安眠之中。
接下来的事,他们不应该面对。
翻转的城墙已然变形,以不可思议地机关构造,竟是于原本的城墙之上凸出无数根柱体,不知其作用,但光是看着,永安就变得像一只刺猬一般。若是随意轻触,那迎来的只有猛烈的反击。
而街巷之间,城墙之下,源源不断地涌出兵士,他们或是登上城墙,或是迈出城门,但皆是严阵以待。
这只是地表之上常人眼睛看得见的部分,更多的布置,正在看不见的地方生效着。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在按照无数年来一代又一代演练过无数次那般进行着。
凝视着永安之外愈发破碎的空间,景元帝禁不住感慨。
要在她这一代手里结束了吗?
但是,这也只是一只天魔而已,终究只是一个开端。
罢了,不想这么多。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配合地脉选中之人一起斩杀这镇压在永安京外无数年的天魔。
咔——咔——
永安京外,空间的裂隙近乎铺满了方圆数里地的每一个角落,近乎没有继续扩张的空间了。
这意味着……
来了!
忽地,大地陷入黑暗——不,是阴影,永安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咳咳咳……”
荡起烟尘里,左明河剧烈地咳嗽着,他身旁其他人也是相差无几的狼狈。身遭环境变化,下意识地打量四周,也难免抬头张望。
也正是仰望天空的一瞬间,他们呆住了。
不,说是天空并不准确。
毕竟,他们眼里的天空,已然被一个庞然巨物笼盖了。
一行人中修为最高者李长老瞳孔猛缩,现在,他完全看清了,此前广木原天空之上的到底是什么。
“那、那是……”曾嘉的嗓音颤抖着,“根须?”
不错,此时映入他们眼眸的,正是无穷无尽的根须。它们盘根错节,犹如一张大伞遮蔽着众人的头顶。
那,这所谓的根须绝非植物。它们漫天舞动着,犹如活生生的…触手!
这就完了吗?一堆笼罩天空的根须?当然不。
根须,自然是“树”的根须。
视线向下,那是一根柱体,准确来说,是树干。
但除却长着根须以外,很难让人将它与树干联系在一起。
难以名状的漆黑猩红混杂颜色的“稀泥”在树干之上流动着,完全违逆重力朝着任意方向肆意流动。
再仔细看,翻滚的稀泥中,有些许凸起,如“毛刺”一般。
但那是毛刺吗?那分明是此前见过的那些魔物的残躯!
一切让人看得如此心惊肉跳,但这还是这棵树的全部。
既然是“树”,又怎么能少了“枝叶”呢。
故而,树干通往大地的尽头,它再度分岔,那树冠浓郁繁茂丝毫不逊于天空之上的根系,而其叶子,竟是苍白一片。
若只说其颜色,在此等诡异之物上,已不足为奇,但那哪里是树叶啊,分明是成片成片吊在树枝之上的白色怪人。
“不死尸。”
永安,天牢之内,景元帝借着名为“大赵皇帝”的力量凝视着那颗恐有千丈之高的巨树。
扎根于无垠的苍穹,以血肉为躯,向着繁衍生灵的大地“茁壮成长”。
【与天同寿】
无尽的时间里,邪树就以此诱惑众生,渴望力量渴望长生之人在大地之上摸打爬滚,只为登临天际,踏上那登仙之道。
而邪树就这么捕获了一个又一个名为超脱实为贪婪者,化作成长的养分。
而贪婪者们,被榨干一切后,也得到了他们所渴望的……
【不死】
而作为代价,即便到了现在,也依然被利用着最后一丝价值。
——来吧。
——来吧。
——开来加入不死。
——一起来,与天同寿。
不死尸的空洞的嘴巴一张一合,魔性的呼唤回荡在天地之间。
但无论是镇守京城的羽林军,还是自广木原中脱出已然重整旗鼓的镇魔军,都没有一丝乱象。
——他们早已做好准备。
但那些前来秘境试炼的各家宗派却是遭了罪,已修神魂的元婴长辈尚好,可那些弟子却是要抵御不住了。
“不…死……”
就与身旁的其他年轻人一般,宁灵绫双目无神,魔怔地喃喃着。
“不…死……成仙……信奉……”
本应守护年轻人的李长老此时也是双眸紧闭,苦苦支撑着不被魔音迷惑心神。
他尚存意识,尚在挣扎。
明明,是如此魔音。
明明,是如此邪性之物。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邪树之上非但感受到一丝邪气或是魔气,反而是一片令人忍不住朝拜的圣洁啊?!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也无暇理解。
他也快要,撑不住了……
铛——
忽地,一声响亮的铜锣惊醒了所有未能做好防范准备的人。那难以言表的压力骤然消失,李长老憋在胸间的那一口气顿时呼出,他倏地睁眼,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宗主?”
宁灵绫也是回过神,眼前的光景由朦胧化作清晰,她一眼便看见妇人,忍不住低呼:
“娘亲。”
程明容注意到女儿,但此时显然不是重逢叙旧的时候,只见她抬手敲击空气,又是一声鸣响传彻四方。
“不要被迷惑了!”
甘承高呼:“快走!”
因广木原破裂而陷入困境的各宗派弟子开始了逃跑,景元帝注视着这一切。
——如此便好,不用再束手束脚了。
——好了,快出来吧,被选中之人。
景元帝瞳孔微张,注视着邪树根本残余的星星之火,那正是地脉封印之力的象征,如今它们消散,并非化作虚无,而是与地脉的力量重新凝结,化作火种,由被选中之人背负。
这才是弑杀天魔所需要的。
被召唤而来的异人,成长得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单枪匹马战胜天魔,不如说,还差得远呢。
真正要做的,是被选中的那个人来背负力量,作为薪柴,燃烧一切。
而大赵的皇帝与军队则是辅助铲除一切障碍,只为清空道路,争取斩杀天魔的“那一瞬间”。
哪怕事出突然,但一切都准备好,只等待被选中之人承接火种。
只是,仍有聒噪之人存在。
“孤之皇妹啊,何必苦苦挣扎。”
听见男人的嗓音,女帝眉头微蹙,瞥着牢笼之内依旧无悲无喜的人棍。
“为何不知蚍蜉撼树之理,尔等又与那蚍蜉蝼蚁何异,不过星星之火,如何抵御天魔之围观,唯有孤,也只有孤,不,朕,可以驾驭其理,尔等只需臣服于朕,朕将许以千秋万世大业……”
萧王喋喋不休,女帝已不想再听一个无脑之人的言语。
他,不过是一具“活着”的不死尸罢了。
现在,龙眸只注视着那凝聚的火苗,看着飘向大地,飘向枝繁叶茂之处。
——看见了!
只见,火种照亮黑暗,漂浮在一道身影之前,等待其背负,燃烧一切。
灰衣的身影伸出手,然后……
握拳,挥臂,随意地将火苗打到一旁。
打到了。
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