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值酷暑,平京的街面上热浪滚滚,人们被热浪熏得眼困身乏,打扮周正的店家小二斜依着门柱忙把头来点,跟鸡啄米似的,柜台里的掌柜罕见地未斥骂,因为他也把头埋在柜台上与周公下棋。
大街小巷平日里跑得欢的狗子俩三成群的,正瘫躺在阴凉的墙角里呼哧呼哧地吐着长舌躲暑呢。
街面上挑担子来回游走的卖货郎,连手中的拨浪鼓都晃得有气无力,听着朗朗声就犯困。
这是一座被暑气熏得困乏难持的城池。
日出东方催人醒,不及晚霞慰我心,即刻此去归陌路,夕阳依旧迎黄昏。
城西那些豪门大族的后门口可是马车往来不断,壮实的家仆来回搬运湿哒哒的木箱子,其中装的正是冒冷气儿的大冰块。
这些冰块要么是从城外农庄的冰窖里取出供主家贵人解暑的,要么是被主家安排送到某位贵人府上的解暑“礼物”。
街面上某些能耐大的杂食小摊舍得运作一番,竟然也卖起了冰镇酸梅汤。
乌梅,山楂,掺冰块的井水,呼啦啦泡上一锅摆在街头,只需一碗下肚跟跳进了冰河里一般舒爽,浑身打个激灵,尤其在这热浪滚滚的炎炎夏日。
弘文馆。
许是明达公乃是楚人,比较耐热些。
只在客厅中置放一尊冰鉴,冰鉴中的碎冰不多,想来是身边的侍从要求的,不然弘文馆的管事可不敢断克扣短缺了一位楚国实权国公的用度。
在得知有那么几个勋贵暗中算计张牧之后,明达公笑了。
或许,此间可以好好谋划一番来个“顺水推舟”,既能交好魏国勋贵又能得宝而归。
只是可惜这位青年才俊咯。
倒不是说要“牺牲”他,只是在国家利益前,区区一介书生,想必那魏国朝堂诸位大员该懂如何取舍。
明达公乃是楚人,魏国贵宾,一举一动皆受人暗窥,不方便同那小书生面谈,便指使身边亲信乔装一番前去拜访。
梅园。
麻子在家中接待了楚国明达公派来的使者。
此刻案上的茶碗还有余温,但那位说话带有浓重楚音的使者已屈身辞别。
小书生手里不断把玩着一挂素朴的木牌,一尾细鳞小鱼被雕琢得活灵活现,一个时辰前他还不知此物模样,这挂雕鱼的紫木牌正是方才那使者所赠。
“我家主公诚意切切,望张君多多海涵。”
脑中回想起那位语腔怪异的使者所言,就这么一小块木牌就能令一位郢都名师打造一副剑匣?
明达公?
小书生对此倒是不咋忒上心,想来和蔼可亲的老国公在楚国也是举足行间能令楚国震撼一阵的大人物。
一挂玉佩而已。
半文宝而已。
至于吗?
这挂鱼牌信物只是见面礼,另有重谢,只能到了楚国才能送到。
此刻明达公卖个关子,麻子不知道他到楚国后直接被明达公奉上一座海岛作谢礼。
啧啧啧,好大的手笔。
以前总听闻楚人对魏人的文房之物吹捧至极,现在麻子算是亲身领略到了。
堂下那几箱子礼物无非是些金玉古玩,打开箱子时还看到一尊绿幽幽的玉雕奇兽,呵呵那是城西金玉缘的镇店之宝。
不是说多少钱都不卖嘛,要留着传家的至宝嘛。
想不到那一向不好说话的石掌柜到底还是敌不过楚人的散钱大法。
麻子将那尊玉雕扒拉到一边,一个木匣子压底。
打开木匣,两支制作精美的青瓷狼毫陈列,那瓷儿烧得半透明,笔毫取自生了灵性的黄鼠狼,隐隐散发黄白毫光。
一方鸡血石用锦布包着,足足有两斤重,嚯嚯,这么大一块满血且无裂的鸡血石真中了文人墨士的小心肝儿。
麻子拿在手中细细把玩,不舍得放手。
其余的不看了,皆是些金玉俗物,想来那楚国贵人让身边人把城西数得上的名店都扫了个遍。
人要懂得知足。
半文宝而已,反正对自己无甚大用,送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