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一身单薄的素白外衣瞬间被淋湿,他手执长剑在雨中舞起,手脚以及胸口处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再一次裂开。血将衣物染红得斑斑点点,又被雨水给晕开,些许流到地面。
但他舞得极专注,好似分毫不痛。
外头闻声赶来的将士们一时间无法近身,手足无措地大声劝导无果,便都半跪下行了军礼。一时间,账外跪倒一大片戎装士兵。
长剑刺出,削开晶莹的雨水。
雷声震动。
邓骘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那一方绢帛,看着它愣了一会,伤腿不支,煞时一松半跪下地,手中的长刀反插没入泥泞,大雨倾盆,将墨迹晕染在他手心。
他抬起头,望着灰尘的苍穹。
雨溅入眸,涩得眼眶发红。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在她身旁,荣宠,落魄,生死,绝望,他都陪她走过。她,是他邓骘此生的妻。
手死死握住刀柄,半个身体,都因握力而微微发颤。
终归,她曾铭心爱之,入骨恨之的,皆非他。
他深爱着,哪怕舍弃性命也要护之长乐无忧的人,却甘愿为另一个人,受尽了这世间的千百般苦楚。
缓缓站起身来,丢却了刀剑,摸着腰侧的兵符,蓦然间觉得甚是可笑。一把拽下,仔仔细细地瞧着手中的兵符。
却猛地想起了怀中,另半壁兵符。
窦南筝的话,猛然响彻在耳畔。
——并且,机会只有一次,你一旦调用,天下皆知我死。陛下也就有了收权克兵的理由。所以,只有这一次。
反身迅速地进了营帐,令所有人不得入内。拿出了被缝入战戎内里的那半璧兵符。
邓骘愣愣地望着这块兵符。
——我信你对我妹妹的真心,所以我要你以你邓家全族为担保,承诺我这仅有一次的机会,你只能为我妹妹而用。你知道这份兵权的意义是什么,当年耿峣只不过是调动我叔父窦笃的兵马,加之耿家原本的兵力,便将我两位叔父屠于荒野。而这个,是当朝大将军窦宪的半壁兵符,即使只能调动一次,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做到。
——记住了,将来,如若她遇险,你哪怕失去一切,也要保她一命。
邓骘浑身一个战栗。再一次转过头去,踉跄着,走到那高悬的大汉版图面前。那版图上,还插着十数日前,他扬言要拿下永昌之时所掷的刀刃。
他伸出湿漉漉的手,触摸着那刀柄。
——我答应。
彼时他的回答,在脑海中来回萦绕。
猛然间,将刀刃拔出,侧目,望着位于版图右侧极端处的雒阳城。
咚——
将刀刃,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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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城,宫城。
手中的笔啪嗒一声落下,笔头落入墨盘中,溅起的墨将整幅画卷都变得狼狈不堪。
殿内的婢女尽数跪下俯身于地,战战兢兢。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边……”邓绥望着堂下之人,声音禁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那人本是半跪,此番,将另一只腿也跪下,俯身行了大礼,才道:“禀皇后娘娘,大将军邓骘与益州惨败,接连失三城,如今已经北行退回至益州定笮地境。”
不是……不是好好的吗。百步都已行了九十九,为何在这最后一步,生出这般变数来。
为何战败,为何如此惨败。接连失三城,直接……直接退回了益州定笮,这是何意。
阿骘呢,阿骘有没有事。
“娘娘,此事究竟是否回禀陛下。”前来传讯的臣子亦是拿捏不定,陛下如今在养病,不宜处理公务,故而此事才先禀了皇后娘娘。
“本宫,本宫会看着情况回禀了。你先退下。”邓绥定了定神,不知为何,脑中一片混乱,猛地又想到什么,道,“邓将军……可还无事?”
“禀娘娘,将军安好。”
略松了一口气。
只能再看后续发展了,难道邓氏兵力不足。如若如此还有谁的兵可调,千乘王刘伉?不,远水难救近火,千乘王封地远在北境,如何解得了这燃眉之急。
况且,千乘王兵一调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北境匈奴之患也不得不防。
只是此事蹊跷。未免也败得太急了,才一月不到,怎的就连连败退至此了呢。
“慢着,遣来使往西境,大将军若有何难处可着实回禀。”邓绥又吩咐道。
臣子领命而去。不知为何,邓绥这心口总是发慌。
隐隐的有着非常不好的预感。